▎大塊假我以文章，童話假我以人心
在我開始要踏入榮格心理學的學習時，我曾經有這樣的念頭，覺得這個取向好不接地氣，談的是原型、自性這種摸不著邊際的心理概念，恐怕連心理人都難懂，遑論怎麼帶入大眾的生活。
隨著浸潤的時間越久，固然找到一些方便巧門，引領大眾入門，加深對這個取向的領會，例如沙遊，或者一些活動方案。但真正茅舍頓開的是當我理解到童話分析這項工具的時候。
蕭伯納說：我們從歷史中可能學到的教訓，就是我們在歷史中學不到任何教訓。(We learn from history that we learn nothing from history.)其實童話也不斷地在人類的文學史上不斷地再現，一個童話腳本在不同的文明、不同的時代，我們可以發現極為相似的再現版。當一個故事出現在一個地方或許沒有特殊的意義，但是一個故事腳本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述說，而且從世界的各處被述說，從榮格的觀點這個故事就是一種原型的故事，他必定承載著人類重要的心靈內容，也因此童話裡的的心理學可以說是人類集體心靈的心理學。在這個考究的過程當中，重要的人類命題必然會浮現，生死、克服困難、性別。
▎榮格性別觀點的立場
榮格在性別議題上有其進步的立場，在Bem於1974年提出剛柔並濟( androgynous)的觀點前，榮格已經在談男性與女性皆要去整合因為被壓抑於內在而形成的異性特質(Anima & Animus)。
但榮格的性別觀點，也較和當前主流較傾向性別乃社會建構的觀點扞格不入，因為分析心理學整體理論架構強調人類的集體無意識是集體演化的產物，有其較偏向性別本質論的基本立場，至今分析心理學圈內如何看待性別議題觀點也相當多元且分歧的。
分析心理學的理論有其難以從當前實驗、實證為主的典範證成自身的處境，也或許就先擱置這複雜的議題，且先看榮格心理學當前的結論是否能對當代的男男女女有所啟發。
▎Murdock的女英雄之旅
Joseph Campbell的千面英雄研究了世界各地的神話，並分析了英雄心理層面歸結出了，一個英雄之旅的歷程，對很多電影、戲劇、文學工作者帶來很大的啟發，在榮格心理學當中，這個英雄之旅也顯示了英雄與英雄之旅的原型。只是傳統的英雄故事多半是以男性英雄為主角，這樣的心理歷程對於女性是否適用呢？傳統的文化與社會中的性別角色規範是否會為女性帶來與男性不同的困難處理方式？
榮格取向的治療師Maureen Murdock用了相同的方法，來探索女性的心理－靈性發展歷程，相較於英雄之旅，女英雄之旅更著重在內在工作，同時也將陰性陽性質地的發展成現在這個歷程當中，包括了平衡內在的陰陽兩面，女性的心靈發展歷程前半段在於發展出陽性的質地，下半段則在回歸恢復女性陰性的質地。
▎以美少女戰士為例談女英雄之旅
女英雄之旅共有十個階段，以下就試著以筆者鍾愛的漫畫－美少女戰士來說明這個歷程。美少女戰士為90年代的少女漫畫，也是少女漫畫界中極早期以女性作為英雄的代表作。
一、與女性分離
女性的發展通常始自與母親的分離，以一個年輕女性或是公主為主角的故事開始，這象徵著尚未成熟的女性陰性特質，在故事中通常會有離開母親，而繼母或者壞姊妹出現，聯合欺負女主角，而女主角無能改變處境。
在美少女戰士中，這個故事始自地球月球之間戰爭，月亮女皇用最後的力量讓月亮公主轉世至地球，在地球的故事，一開始水手月亮不知道自己的身分，軟弱、依賴、情緒化，還是個成績不好的中學生，無有辦法面對挑戰，透過貓咪露娜（Luna）的引導，展開冒險的歷程，這也是傳統英雄之旅的call to adventure階段。
值得一提的是露娜的貓形象也是重要的象徵，在童話分析大師法蘭茲的《公主變成貓》當中提到，貓自古被崇拜為月神，在巫婆與黑貓的經典形象中也可以看到貓是一種黑暗的陰性質地，貓是有指引能力的，如童話是故事長靴貓，同時貓也是十分獨立自主的，水手月亮與露娜可以說是女性的表裡兩面，而水手月亮的軟弱需要透過整合黑貓露娜象徵的的自主，及女性質地的陰暗面，而完成個體化的歷程。
二、認同男性、集結夥伴
在故事當中通常這個階段女主角仍等待著男性的拯救，開始找到協助他的夥伴，來克服他的困難，尚未發展出獨立自主的性格。在女性的心理發展上也意味著認同外在世界的男性價值，進入職場以男性的方式來工作或生活，臣服於父權結構。
在美少女戰士當中，水手月亮在這個階段遇到了燕尾服假面，萌發了浪漫的情愫，接著找到了其他水手戰士，水手水星、火星、木星、金星，領導其他水手戰士也象徵著水手月亮要去熟悉男性法則。
三、試煉之路：遇見各種怪物
女英雄遭遇到阻撓他前近的各種妖魔鬼怪，在女性的發展歷程當中，就是我們在父權社會當中遇到的各種壞人與磨練。
在美少女戰士當中就是打倒每一集出現的各種怪物，還有怪物後面的首領。
四、發現獲勝的好處
征服那些困難之後，原本的女主角享受了第一次的勝利，從公主或小女孩變為了女英雄，可能有發現了獎賞或者與男主角有了愛情上的承諾。在女性的生命經驗當中也會在現實生活當中得到原本價值觀中的獎賞，可能是職業上的成功，也可能是美滿的婚姻。
在美少女戰士當中，東京鐵塔的戰役之後水手月亮昏迷了，燕尾服假面將他帶回家，醒來之後兩個人相認，也交換了定情信物。
五、感受到性靈上的乾涸：死亡
一開始的幸福總會是曇花一現，如同灰姑娘第一次遇到王子，12點鐘過後就恢復原貌，也如同白雪公主誤食毒蘋果後經歷了死亡，長髮公主也被巫婆趕走而流浪。女性在其生命發展的歷程發現，他原本找到的成功並不長久，或者帶領到進入的另一個深淵，最常見的是婚姻帶來生命價值的衝擊，女性擁抱的舊有的父權價值觀再也無法繼續運行。
在美少女戰士中，這一幕是水手月亮無法掌握其內在而能妥善的運作幻之銀水晶，而晚禮服假面受傷並被帶走。在榮格心理學中，水晶亦是一種自性（Self）的象徵，幻之銀水晶的出現解決了當前的衝突（醫治晚禮服假面），自性的浮現也時常是為了調解意識與前意識的衝突，但自性的浮現不代表個體已經具備與自性互動的能力。
六、啟蒙，遇見女神
在絕望之際，年輕女性時常會遇到更成熟女性來做為拯救者，故事當中時常化身為女神的形象，徹底地轉變了女主角，作為一種轉大人的啟蒙儀式，在許多女性的生命歷程當中，這可能是另一個更成熟的女性，也可能是心理治療當中的治療師，也可能是形而上的靈性或信仰，幫助他洞察父權社會。
在失去了晚禮服假面之後，水手月亮到月球上尋找答案，他遇到了前世的母后，了解了前世她與晚禮服假面兩人原為被禁止相愛的月亮公主與地球王子，母后也啟迪她如何運作幻之銀水晶。
七、渴望與女性重新建立連結
許多女性在父權的體制下，發展陽性的特質，無形當中也損傷了自己女性的一面，當一個女性了解到自己不過是父權結構下的靈性女兒，他也會知道自己身而為一個女性的意義，開始發展自身的陰性質地，在神話中的例子就是波西鳳從冥府回歸的過程，在現實中就是許多女性在找回自己的身體、找回自己的情緒、找回自己慾望的過程，發揮自己身而為女性的智慧。
得到母后啟發後的水手月亮，更知道如何運用幻之銀水晶的力量，在最危險的一刻生存了下來。
八、修復母女之間的分離
在神話故事裡冥后波西鳳最後終於回到了穀物和母性之愛的地母神迪米特的身邊，在女性的故事裡，這象徵著女性終於掌握了自身本質，完整彰顯了女性法則，整合了身體、心靈與慾望。
在美少女戰士裡這是水手月亮拾起自己作為月球公主角色的階段，象徵著其不僅有個清晰的女性認同，並要釋放女性的能量，也在此刻他征服了象徵父權體制的，來自黑暗帝國的梅達利亞皇后。
九、治癒受傷的男性
父權體制有自身的悲哀，其受害者不僅是女性，男性亦同，女性在掌握自身的女性法則之後，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用自身的特色，修補父權體制，或者於其中受害的男性。
在美少女戰士裡這處是水手月亮使得被洗腦的晚禮服假面恢復人性，也拯救了地球，此外晚禮服假面恢復人性也是象徵的水手月亮整合了內在的負向阿尼姆斯。
十、男性與女性合而為一
故事的最後總是公主與王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其象徵著就是女英雄在這個發展的歷程，從前期男性法則與父權世界的認識，也認識了自身的女性法則，將兩者不二分的整合於一體。
▎回顧那些我們熟悉的事物，精彩盡在其中
我學習榮格分析心理學最大的快樂是，電影、文學、媒體、政治…在分析心理學的視角下，許多文本與現象能夠被一再地重新理解，在我的生活裡，那些平凡熟悉的事物多了分精采與趣味。
讀者們有什麼喜歡的女性主角故事嗎？在你喜歡的故事裡女英雄之旅的歷程也出現著嗎？
如果你也是美戰粉，或許你還會想看看我這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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